散文随笔

樱花湖随笔

2018-11-26,土木东

2016年,我来到荣成斜口岛附近的一片浅滩游逛,这里有一片片暗滩,即使涨满了大潮,也无法将其中的两片暗滩淹没,孤零零悬浮于海面之上,象漂在海上的两片微型的沙漠,奇怪的是,这看似小岛样的沙地上,还长了小树,生命力顽强如斯堪比岩缝中傲立的孤松,小岛与海岸之间,是一条斜着敞口入海的河流,喇叭口形的岸唇吻住海面,落潮时河水潜伏在海水之下,静静地流向大海怀抱,涨潮时海水骑行在河水之上,奔腾如鬃鬣喷张的白马,呼啸惊岸,拍沙吞砾,一浪接着一浪地涌向河道,拐过一道跨海大桥,便汇入另一片开阔的水泊,这便是樱花湖。

两年前的樱花湖是一片半野性的湖,这一半的野性来自于海,一半来自于未加修饰的湖岸,涨潮时湖面瞬间盈溢,落潮时褪尽粼光,湖岩的边角被懒漾曳动的芦苇媚惑着扯向夜色里,像醉汉可怜的心智,黑松的针眼将月光织成无数张迷魅的网,罩向湖襟,远水里一声鱼响,水鸭子咕咚一头跟着扎进去,几秒后又甩着脑袋窜出湖面,齐刷刷地落下一片披着月光的水珠,倘若是一群野鸭子,便是独舞变群舞,舞者过迹,纹峦似尾,盯着它们在表演夜场的节目,却不知这些舞者却突然消失于何时,消失于何处,而且注定,此生再也不会再见斯舞斯情。

荣成三面环海,岛屿星罗,岸线据说是全国县级市最长的,一座伸向陆地的半淡半咸的小湖应该不是她的眉目所在,许多年来,樱花湖尤如一个没有画妆打扮的女子,被大多数人冷在一边,甚至像我这样热爱湖景的人也无从下脚,只是隔着土路野草,或向湖心远眺,或拾起一枚石子,去打扰一下藏匿于过人一头的漫滩芦苇荡中的野鸭,假如有一两只破草腾起,才能感受到一丝生机。

但是两年之后,樱花湖却如同桂月里下凡的嫦娥,令众人往返流连,心往神驰,让本来就风情万种的天鹅之城眉目传情起来。这源自于去年开始的樱花湖综合整治工程,六公里长的自行车赛道,湖岸赛艇码头,高五十米的指环雕塑,广场、绿地,垂柳、舞池、露台,良好的生态综合治理引来数千飞禽,往年疏离落寞的天鹅也相继赶来过冬觅食,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驱车探望,竟成樱花湖一景。

秋分之后,正是去樱花湖散步的好季节。从湖东网球场处入,过一座小桥,桥下水浅流缓,却有许多钓者,见一位年轻钓者持手竿来回拉抽,知是用假饵钓花簪,此钓法须麻利,不然连钩带饵必沉入水下触到石礁,弄成钩丢鱼跑的结果。花簪是一种两河水鱼,性情凶猛,肉却鲜嫩肥美,适合清蒸泼油,见假饵在水面游窜,索食时竟能一口连钩吞进肚里,这位钓者显然是位老手,一两分钟竟能钓上一条巴掌大的,大红桶里已是小满,少说五六斤。我正奇怪这么浅的水里为何有这许多的花簪,他指向桥底另一边,只见水面银光闪亮,浮上翻下像是一面面来回翻照的小柳页镜面,走近一看却悄无声息,那钓者说,银光是小鱼的肚子反射阳光形成的,花簪追着这些小银鱼跑到这里来,就算水浅也值得冒险。

“这水干净嘛?”我问

“放心,水不干净,小银鱼是不会来的。”钓者底气十足。

其实,樱花湖的淡水湖源来自于湖西的一片湿地,湿地水源是荣成的生活污水处理后的中水,我起初不敢相信,这二十几万人的生活污水能处理的这么干净,于是顺着这片湿地的石子小路去一探究竟。

湿地应属樱花湖滨的自然滩涂形成,滩涂里密布弯弯曲曲的沟溪小河,间隔着池塘水泊,密密匝匝的芦苇荡已抽出花穗。芦花妖娆,在微风中扭动的姿式更添媚态。宋代词人陈亮词曰:“芦花千顷水微茫,秋色满江乡。”满脑满眶的芦花配上湖光水色,秋天的味道便有了嗅觉和味觉。在湿地的中央,有一池荷莲杂集的水塘,前莲后荷,荷叶已败,残花支在干干的藕子盒上,如印象派的底油抹在画布上未揩出轮廓,几只马蜂嗡嗡地在空洞的莲子窟窿里嗅探,然后无望地飞走。有一位诗人曾说,在荷塘里最容易感受到秋天的冷暖,夏天里最愿意在荷池里聚会的大雁野鸭,此时都散去了,偶而一声鸭鸣从荷叶的深处低低地响起,然后就很久没有下文。莲池里倒是没少了热闹,红锦白锦在莲花间穿梭游嬉,莲花正艳,耳边飘起汉乐府的江南可采莲:“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,鱼戏莲叶东,鱼戏莲叶西,鱼戏莲叶南,鱼戏莲叶北。”我在这莲池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鱼儿游动的方向,果然是东西南北,循环往复,恍然心动,不知鱼动。

忽然听见附近轻微的机器声响,循声觅去,在一片垂柳环绕的空地,找着一间矮房,里面有机器突突地工作,一名头包花巾的女职工惊觉地望了来客一眼,我问,这是污水处理厂?她仍低头忙碌,不予理会,围厂一圈,秋色已深,一条青草小径,洒满金黄色的柳叶,旁边一条石条砌成的河道,河头有几条大粗管子,猜测是处理好的清水,河道下游,钓叟三三两两躲在草窠里,脚底下一壶浓茶,几块点心,嘴哼着闲曲儿,倒也自在。

沿着河向下转过去,又回到了樱花湖,在入湖口处,我又看见湖面上泛着那一片一片银白色的小鱼儿的肚皮,我故意地站在岩上向湖中扔了一块小石子,刷地一声,竟跃起一片出来,一只久立在河对岸的白鹭飞身掠过,在落下的一瞬间顺走一只鱼儿,这白鹭在当地人的嘴里被叫做“穷等”,大概一条腿立在水中可以两三个小时一动不动,但如此快捷的身手,实在不符其名,这大自然里的迷惑之术,大概是与生俱来,不然不会生存延续。

此时已秋深,准备南飞的大雁开始携带家眷绕着湖试飞,大雁在天上有招牌式的队形,或人字,或斜一字,翅膀上下从容扇动,有力而富有节奏感,附近一群椋鸟,个体小而灵活,常有上千上万只聚拢,形成一个大如黑云的形状,这形状不停变幻,远远看去好像秋冬之际的云采卷舒张驰,令在上方盘旋取食的鹰隼也要惊慌躲避。现在湖面上的飞禽只剩下白鹭和野鸭,白鹭不合群,一只一只耷着脑袋站在浅水处迷惑着猎物,野鸭子们则像一群刚大河里洗过浴的村姑,叽叽嘎嘎凑在一处互相取闹嬉笑,没有一时一刻的安静。

樱花湖湖面广阔,湖心无岛无船,一眼可观全景,这跟周边少有房产开发有关,只有东南方向有几座孤零零的梯形高层,而正南方向的一座小山则毫无遮挡,给湖景染上层次,秋深气爽,湖面的视线里不含杂质,几朵棉花云画在一块大大的蓝绸子上,有时是一幅定格的画,有时是一帧高像素的短视频。可以吹口哨,可以大喊几声,也有想翻却不敢翻几个跟头的念头闪过。

现在该说说樱花湖的环湖甬路了,这条甬路全长6公里,红色的柏油路面,足可以容纳全城二十万人同时在路上散步,每年荣成都会组织环湖的慢走活动,以社区和单位为小队,扛着红旗绕湖一圈儿,沿途还有慈善捐款和义工活动,甚是热闹。我是一个不愿凑热闹的人,喜欢傍晚来散散步,主要是贪婪湖景和安静,湖畔的甬路可以带我走向一座座美妙的园林、小港或者院落,比如,现在来到一个小小的游艇码头,这码头全是灰松木搭成,伸进湖中十几米,走在上面,吱吱做响,缝隙中透上来水气,淹住整个下半身,此时,可以认为自已的身体是飘浮在湖面上的,在这里做双手划水的动作,水气就会顺着手的方向向周围漫溯,敞开手臂转圈儿,水气也跟着转动,我想像,如果有两位芭蕾舞者能身临其境,必然能舞兴大开,跳出一段天做之合的天鹅湖来吧。

黑松错落,下有一石,石中有径,径中有池,池中有苇,苇中有蝶,蝶恋花,花倚人,樱花湖的湖岸园林设计倾向小品化,不抢湖光的彩头,也不输自己的身子范儿,尤其是原来湖畔留下的芦苇,在大部分被人工痕迹淹没的时候,也总能恰到好处地表现一下,全施了粉黛的女人不一定是美丽的,被人工修饰过的湖畔有了这一丛丛冒冒失失风中屹动的芦苇,却有了大家之气,樱花湖没有亭榭楼阁,这与荣成现代气息的新城新湖风格有关,湖北方向一座高约50米的钢铁环形雕塑,我称做“荣成之眼”,充满了科技感,夜色降临,这只大眼睛不断眨动,五颜六色的光晕映照在湖面上,五彩流光,美奂美轮。我曾用单反抓拍过一只天鹅在光晕中游过的剪影,堪比巧妇的剪纸。

顺着甬路行走,每隔千米便有一小小的休闲广场,我称之为“院子”,院子有阶有椅,有栏有栅,这些地方是眺望樱花湖的最佳视点,也是游湖小憩书吧茶舍,走了好一会儿,懒懒地靠在木椅上歇一会,柔和的湖光山色,生动的飞禽走云,沁人的新鲜空气,读一会儿闲书,啜几口清茶,想一段儿令自己高兴的往事,或趁着如纱帘降下的暮光,拍一张小桥镶嵌斜阳的剪影,这座座的湖滨院落,此时已是我的东篱南山,陶然斯影,怀歌悠然。

在樱花湖溜达得久了,一些“溜友”也便熟悉起来,其中有一对儿老人,从东营胜利油田来,樱花湖畔的十里香河买了房子,老头儿心脏不好,几年前打了三对支架,来这里住了几年,竟然也骑着车子在湖边儿转圈儿,哪里像是个严重的心脏病人?他说,年轻时他从荣成出门当兵,因为这里很穷,年纪大了,走的地方多了,没有看见过有比家乡建设的还好的地儿了,所以又不顾儿女们的劝阻,又回来买了房子住下。“生活在好时代,便是福啊”,老人发自肺腑地感叹。

如今的樱花湖成了一个大的文化庭院,每天可以看见许多这样的外地老人在湖滨垂钓、骑车、散步,孩子们在红色甬路上蹒跚学步,年轻人塞着耳机满头大汗地环湖奔跑,秋季还有美食节和热气球表演,春季里有国际马拉松和自行车比赛,数千只水禽栖息繁衍,与人类和谐相处,当人们拿着食物去喂食的时候,这些胆子很小的鸟儿离人们的手越来越近,越来越信任彼此。

美丽的樱花湖,待樱花盛开的时节,再见。

张坚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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